在草原放牧

2024年7月6日至10日

Kin 译

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和惊喜。在成都过了接近一个月的大都会生活后，我们原来的计划是要前往成都朋友推荐的一个川西小镇避暑并体验四川的乡郊生活。但在出发前的几天，扬州朋友妞妞说她迫切需要去旅行。于是，我们就在四川西北部海拔超过三千五百米的若尔盖草原与她会合，去找她的藏族朋友卓玛。

我曾经说过，旅行就是不停的探索。这次在安多藏区的草原上，我们发现并学习了很多新事物。不仅体验到牧民的生活还能了解到他们的文化，并深刻地感受到我们城市人在面对大自然时，无论是身体或是精神上都是多么的脆弱和无能。

尽管于 2020 年我们曾在西藏高原待了超过半年，但当在接近海拔三千米时，我又感到头痛和胸口闷。此时，成都正值是酷热的炎夏，但若尔盖草原却是清凉的，日夜温差很大。我们穿着轻便的羽绒服，第一天晚在若尔盖县城没有洗澡，避免感冒，因为若我们在高原感冒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妞妞从扬州开车超过两千公里，经过六个城市，花了六天才到达若尔盖。她在午夜前抵达县城，我们见到她和许久不见的法斗犬 Monkey 时非常高兴，但不确定 Monkey 还会记得我们。当 Kin 打开车门时的一刹，Monkey 已来不及兴奋地崩崩在跳，证明我们的疑虑是多余的。尽管刚刚经历过长途车和在空气稀薄的高原上，Monkey 依然充满活力，我们真很想念他！

一路上我们常被不同人的慷慨和热情所感动，但我要强调藏族牧民的热情和好客完全是另一个层次。如果不是因为妞妞要去见卓玛，我们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与他们成为真正的朋友。

第二天，卓玛邀请妞妞和我们去她家午饭，但因妞妞的男朋友有高原反应，我们决定在镇上吃午餐。但当我们走到县城的中心，发现大部分的地方都在停电，大部分的餐厅关暂停营业，最后我们找到一家藏餐厅还在继续营业，但看到那吓人的五层楼楼梯，我们决定折返酒店，在隔壁的餐厅就餐。

晚上我们终于见到了卓玛，她在一家非常不错的藏式餐厅请我们吃了一顿非常丰富的晚餐。她还邀请了她最小的妹妹罗洁和几位好朋友，包括了她称为“弟弟”的 阿甲。服务员不停地把一碟又一碟的美食送进包厢，大家边吃边聊，天南地北，很有气氛。卓玛非常细心，特地点了妞妞爱吃的凤爪。她还点了各种各样的菜肴，包括当地特色美食如馍馍（藏式饺子）等，确保我们和阿甲的大学朋友大山吃得很好。

卓玛称“弟弟”的阿甲（在大陆，”兄弟姐妹”这类词会用于非血缘但密切的关系）非常友好，我们一见如故。他第二天打算带大山去他自己家的牧场，我们问他是否可以一起去。他问我们开的是什么车，确认我们的车能在草原上开。阿甲非常体贴，特意调整了行程，安排大家一起去另一个较近的牧场，大大地缩短了需要的路程。

早上九点半我们出发，途中参观了万亩的油菜花田。几十公里后进入其中一片草原，面前的是满满是坑的泥泞路，我们的露营车只可以很缓慢地前进。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在目的地帐篷前是一段非常烂并且陡斜的泥泞，强如妞妞的驾驶技术也要让阿甲帮忙把她的车冲过去，阿甲也要指导 Kin 如何对准角度把车开过去，大家都深深体会到在草原上开车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当我们抵达帐篷时，女主人已经准备好新鲜美味的牦牛肉面块和不同的水果，我们在用牦牛毛制成的传统黑帐篷里用餐。尽管我们之前在西藏农区也曾住过藏民的家，但这次的体验是完全不同，因为这次是由朋友带着去牧民的帐篷。

我仍然未完全适应高原稀薄的空气，午餐后决定休息。阿甲带着其他人开车上了附近的小山，欣赏草原美景。两小时后，当我感觉好些时，Kin 回来说阿甲坚持要带我一起去黄河边上看日落。

经过之前的接触，我们知道藏民的生活方式是非常节约环保的。但是当我们住在一个用牦牛毛制成的帐篷里，看到用黄河泥土制成的火炉和帐篷里堆积如山的牛粪时，我们无不惊叹他们如何能充分利用大自然赐予的一切，并且不浪费任何东西制造垃圾。

我们在露营车里过了一夜，而妞妞和她的男朋友则睡在帐篷的一边，阿甲和大山睡另一边。我们在温暖的睡袋里睡得很甜，车内相当舒适，不冷不热。早上妞妞敲了车门，进来告诉我们她如何一夜未眠，当她夜深终于能入睡时，Monkey 就开始鸣叫，应该是听到了外面的狼嚎。她羡慕我们能有舒适的床，我们建议她在车里补睡一觉。

但此时又有人敲车门，是阿甲叫我们吃早餐。藏民早餐一般吃糌粑，阿甲告诉我们每个藏族家庭都有一个漂亮木制的盒子放着糌粑的材料，有青稞粉、酥油和奶渣。他们在碗里放酥油，加热水，青稞粉和奶渣，然后用手把材料搓成一坨小小坚实的糌粑。他们捏一小块，与马茶一起享用。马茶是带有一丝苦味的淡茶，可以加牛奶。

然而，我们的早餐并不是糌粑，女主人特意为了我们准备了甜粥。早餐后，妞妞和我跟着去看她挤牛奶，这是她每日工作的开始，会挤足够一天用的奶，主要用来制作酥油和酸奶。

我们往往觉得城市生活中的便利是理所当然的。但在草原，每个环节都需要劳力。若尔盖草原是十分缺水的，女主人每天需要从附近的井里取水，他们珍惜每一滴的水。在后来我们参加的草原婚礼里，能看到需要准备巨大的塑料箱供水以做饭和清洗用，即使住在镇上的房子里也没有自来水，因为水源缺乏和严寒的冬天会把水管结冰导致破损。每家每户都有盛水的大桶，并用有柄的水勺取水。他们也会保留用过的水，在镇上街道旁我们能看到不少的塑料箱在收集雨水。

藏民对动物和生命有着与我们不同的看法。当我们看到苍蝇或蚊子时，会随手打死，而他们并不会随便伤害任何物种。他们吃肉是为了生存，因为在高原上，种植是很难的，身体也因为高海拔需要更多的营养。但同时，他们对于宰杀动物感到很痛苦。卓玛曾经告诉我，当她看到一只羊被杀时，感到心跳加速不适。藏民日常的转经也是为了减少因杀生而产生的罪孽。当然，这只是转经的其中一个目的，对他们来说还有更深远的意义。他们不是为了自己祈祷，而是为了众生和万物。

这是 Monkey 的第一次的长途旅行，他在草原上非常兴奋。我们得随时盯着他，确保他在高原上没有问题。当地人看到 Monkey 的反应令我们很意外，尤其是因他们在草原上都习惯养有身形庞大且凶猛的藏狗来保护牲畜免受狼群侵袭。

每当牧民第一眼看到 Monkey 时，都会对 Monkey 非常好奇，紧紧盯着他看，但当 Monkey 靠近一点时，他们就会马上退后一步，甚至发出惊叫，好像很怕会被咬到，但很快地他们也会喜欢上他。

女主人对 Monkey 的初次反应也是如此。但她很快就爱上了 Monkey。她不停地喂他西瓜和酸奶。她不会说普通话，但当她看到我把食物放在 Monkey 面前，让他等我说 “OK” 后才能吃，她马上学我，对 Monkey 说 “OK”，当 Monkey 听她的话时，她开心极了。

当我们在帐篷里吃饭聊天，Monkey 无聊地在我们旁边时，女主人会悄悄走到他身边，给他食物。看到他们能建立那么真挚的关系我真的很开心。后来，在我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我甚至看到她独自在帐篷里多次重复地在说他的名字： Monkey，Monkey，Monkey。很明显，简单的生活能让人们更容易获得真正的快乐，这也是我在草原上学到重要的一课。

第二天，我们在中午前与帐篷主人告别，前往阿甲的家乡辖曼镇。因为之前整晚都在下雨，泥泞路比来时更烂。阿甲开路，我们则很缓慢地跟随着，虽然我们一直能看到公路就在不远的前面，但距离好像一直并没有拉近。经过磨人的半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草原的边上。正当我们准备驶上公路时，突然听到一声爆炸巨响，车子突然不动。

Kin 这家伙太专注于看停在我们车左侧妞妞的车，结果没看到面前的水泥柱，直接撞了上去。，阿甲马上喊我们不要再开车，下车后发现左前轮爆胎，车被卡住了。阿甲马上评估损坏，认为只是爆了胎，还好并没有其他更大的问题。Kin 和我马上拿出工具和后备胎。阿甲二话不说脱下他的藏服，尽管下着大雨，他还是躺在地上尝试用千斤顶把车撑起来。大山也在帮忙，撑着雨伞尝试不让阿甲被大雨淋湿。

但我们的车被卡在一个很尴尬的角度，我们的千斤顶不足以把车抬起，因此我们需要更大的千斤顶，外面又下着大雨，Kin 和我跳上阿甲的车，先去辖曼镇上吃午饭再说。妞妞也需于在午饭后离开，因为她还有漫长的路，赶回扬州。

阿甲带我们去了一家不错的火锅自助餐厅。我们边吃边聊，午餐很轻松也很美味。我几乎忘记了车的意外，对于我们的车陷在泥泞大雨中一点也不担心。经过四年的旅行，经历过各种小事故和问题，我们学会随遇而安。像藏民的思维一样，我们明白到人无法完全掌控一切，尽管我们经常自以为能够计划和控制未来。我们只能顺其自然，不要过度顾虑，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的：如果没有阿甲的帮忙，事情会变得很糟糕。Kin 通常足智多谋和善于处理各种问题，但对于被困在四处无人的草原上是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阿甲不仅聪明，知识丰富，而且非常善良，愿意全心全意地帮助身边有需要的人。他本来可以轻松地打个电话给十多公里外的修车店，叫他们来处理的。但他亲力亲为，跟修车店借了一个货车用的千斤顶，开车回到草原，亲自把我们的车撑起来，换好轮胎，然后一步步指导我们如何在前轮后面叠放石头让车可以驾出水泥柱，并告诉 Kin 如何一寸一寸地转动轮胎，慢慢倒车。他甚至提醒 Kin 之后要检查车子，因为他注意到我们车的方向盘有点不平衡。

随着与阿甲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发现镇上很多人无论是大小事情，都会找他帮忙。他之前帮助过镇上筹备建学校的项目。有一次，阿甲开车载着我们在路上，有一个人走到车旁，就在我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阿甲给他示范如何打结绑丝带装饰车子。阿甲就像是镇上每一个人的活百科全书。

很可惜妞妞和 Monkey 不能多待一会。我们决定要留在辖曼镇和草原多一段时间，因为我们知道有这种机会接触藏民，了解到他们的生活和文化是难能可贵的。阿甲不辞辛劳苦地陪着我们过了几天，请我们吃饭，甚至安排我们住在镇上唯一的酒店。他不让我们付酒店的房费，还说如果我们付了，他会觉得被冒犯。